时候常见又叫不上名的植物,
图文并茂,生动详实,一下把我拉回到几十年前,就像见到了失散多年后重逢的亲人,满满的都是感动和幸福。原来,虽然早已离开家乡,那些从小熟悉却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野草却从未离开,她们始终长在我的梦里,开在我的魂里。
牛筋草尧马唐草与泥胡菜
一直不知道那个根系坚韧、很难扯断的
家伙叫牛筋草,真的像牛一样,有股牛脾气,一根筋似地跟你对着干。要去锄草了,
抓住它那蓬张的茎叶想连根拔除,结果老半天也拔不出,也不能一扯两断,没办法,只得用小铲子去铲,根就不管它了。
牛筋草长得很有特色。张牙舞爪的,又贴着地生长,有点像横着走路的螃蟹。除了难
拔,牛筋草给我的最深印象,是长在有些开阔的地里,周围空空如也,大概它的生命力太
强,其它植物的营养都被吸收了去,难以生存,所以是庄稼的大害,必须去除。有时逢上雨后初晴,看地里烂泥松动,不肯用刀去铲,非得去拔它,结果连根拔出一大把泥来,于是
把泥摔碎,草就随手扔到田埂上,让它被太阳晒蔫,满满的成就感。
相对而言,马唐草要“温柔”一些。与牛筋草类似,马唐草也是多长在开阔且有些潮湿的地里,不同的是,马唐草经常连片长在一起,没有牛筋草舍我其谁的霸气。马唐草也不像牛筋草那般坚韧,茎叶软软的,有些像芦
苇,虽然根系同样发达,拔起来却比牛筋草轻松一些,有时劲头来了,一拔就是一堆。由于茎叶细嫩,牲畜喜欢吃,有些人家就经常找那背阴潮湿之处挖去,给牛羊鸭鹅添食。
泥胡菜跟牛筋草马唐草类似的地方,也
张凌云
是喜欢贴着地面生长,
茎叶蓬张,是草里的大块头。不过这个大块头脾性包容,
无论干湿贫富,什么地方都能生存,网上说山坡、山谷、平原、丘陵,林缘、林下、草地、荒地、田间、河边、路旁等处普遍有之,并非虚言,我记得除了田间地头,房前屋后就有,尤其是靠近鸡舍鸭窝的泥地,不留神就钻出几棵来。泥胡菜也不霸道,虽然块头大,却能和其它小草长在一起,挖起来也容易,使上小铲刀,轻轻一铲,一个大家伙就进篮子里了。泥胡菜也是牲畜们喜
欢的草类,够大,多汁,所以我们爱挑,牲畜爱吃。
葎草
葎草同样是印象极深的草。这是一种类
似桑叶的植物,叶脉纹路很深,叶片边缘呈锯齿状,比桑叶要小,但更密,
一枝叶柄上通常有多个叶片,最大的不同是茎干带刺,一不小心就会被划伤。所以别看葎草经常绿油油地挤簇一起,充满生机,样子喜人,却应了那句老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我的记忆里,
葎草总是长在墙根下,虽然它不是攀援植物,而且奇怪得很,
越是环境不佳,生长得越是繁茂。我印象中就有两处。
一是小伙伴家的院子里。那是一位小学同学,小时候经常去他家玩的。有一个不算太大的院子,院子里有凤仙花,丝瓜架,赖葡萄,还有就是这叫不出名字的葎草,挤得满满堂堂。夏天时,我们去采那黄澄澄的赖葡萄,总得小心地避开扎人的葎草,近处好采的摘完了,还有几只挂在高处,或是躲在里面,心里就犯难,犹豫着要不要冒那个危险。原来那里面藏着一个茅坑,臭气熏人不说,葎草还最茂密,所以我们权衡再三,还是放弃了。
二是村里工厂的院墙旁。村里有一个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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荏苒岁月网厂,加工后的一些废弃产品,比如废铁丝等,就胡乱地堆放在露天地上,旁边挨着院墙。小孩子们贪玩,喜欢去捡那废铁丝,或是螺丝铁钉之类,但那些废铁丝上密蓬蓬地长满了葎草,看不真切,去捡那尖锐的铁丝还要
忍受被葎草刺扎的苦头,心中的纠结可想而知。但玩兴大过了风险,小孩子们顾不了这些,有时就得付出代价。就有那么几次,
待捡到一根锈迹斑斑的废铁丝时,胳膊上早已道道划痕,还有一次是下雨天气,
见到一个小伙伴手指被铁丝扎出了洞,那血和着雨水流个不停,怎一个惨字了得。
因此葎草在我心里,总是跟墙,
尤其是红墙(乡下简陋,那时青墙少,
红墙多)连在一起,成为说不清是梦魇还是乡愁的一种象征。红墙与绿草的交织,那么鲜明,久久挥之不去。前不久回老家,见到一处红色的砖墙,墙下长满了绿色的植物,我想,应该是葎草吧,走近一瞧,果然不错。巧的是,
那道墙里也是一座厂,是小型的粮油加工厂,不知现在是否还在运营。阳光下,红墙和绿草依然栩栩如昨,时光仿佛就此定格,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有经过。
马齿苋与车前草
我的印象里,这两种植物也很常见,
主要是喂猪的草,名字却不大叫得出。经常听到乡人称呼马菜和牛耳朵啥的,
就是对不上号。其实,马菜就是马齿苋,
牛耳朵则是车前草。马齿苋到处有。绿叶红茎,一簇簇长得很茂盛,荒地野坡,尤其是河滩水边,
越是人走不到的地方,窜得越疯。用铲子挑,用镰刀割,水淋淋地堆在一旁,椭圆鲜亮的绿叶还高高
地昂着,有几分可爱。虽然我没吃过马齿苋,
但听父亲说,他们生活的那个年代,还是经常吃的。马齿苋性酸,不能直接炒着吃,得腌着吃。具体是用柴灰,即草木灰先沤泡,再用盐腌制。因草木灰性碱,两者中和正好可去其酸涩。这种吃法用今天的眼光看有些难以接受,毕竟将马齿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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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草木灰一起沤泡,总觉得不大卫生,
但在当时的环境下可以理解,而且听父亲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和草木灰浸在一起,
是方便滤除马齿苋的酸汁,待沥干洗净,用盐一腌,炖个咸菜啥的,香着呢。
牛耳朵也常见。路边沟渠不时长着,
一蓬蓬的,叶片不小,真有些像动物耳朵。茂密的时候,茎穗竖得老高,像巨大的触手。我一直不知道牛耳朵就是大名鼎鼎的那个充满诗情画意的车前草,直到前年去某个至今仍很闭
塞的村子探亲,走在一条谧静的小巷时,父亲指着墙根下一排长在泥里的植物说“,瞧,这
就是车前草!”我才恍然,这就是车前草?也难怪,父亲是中医,
当然能准确地说出牛耳朵的学名。车前草是中药,它的果实叫车前子,是非常有名的中药。上网查询,说车前草幼苗可食,沸水轻煮后,凉拌、蘸酱、炒食、做馅、做汤或和面蒸煮皆可,还专门介绍有拌鸭肠、做大枣汤的。但父亲说,车前草在我们那里是不怎么吃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从医,车前草当药用的观念根深蒂固,反正于他看来,马菜虽土,还是可以吃的,而牛耳朵要么入药,要么就当作动物饲料好了。
其实马齿苋也可入药。和许多野菜野草一样,这是两种药食两用的植物,
不管是当菜还是当药,还是弃而不用,就看环境的变化和个人的喜好取舍了。
苘麻尧苍耳与曼陀罗
将这三者放在一起,是因为它们的根茎
或种子都有点带刺。
不能确定苘麻与小时候在村里工厂见到的是不是同一种植物。苘麻与蓖麻似乎容易混淆,那时候上语文课,
有节课文专门讲述蓖麻的用途,并附注了一幅黑白图片(那个时代已颇为难得),从此我对蓖麻的好感大增,
总希望在周围能见到实物,恰好经常去的工厂有一些跟蓖麻挺像的植物,因此想当然地想
象为蓖麻,以为可以取籽,榨油,把金属做的文具盒擦得又油又亮。
的确有些小伙伴们拿着油籽类的东西,把文具盒擦得又油又亮,还得意地在你面前晃过,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
就是不肯借你用。也难怪,那一点丁儿的油籽,擦不了多少的。不过现在想来,我印象中的蓖麻可能是苘麻,因为后者更常见,更矮小,最重要的是,果实是散开而不是聚在一起,与我见到的大抵相同。
后来在别的地方也经常见到它。路边,渠旁,每到秋来,苘麻的果壳变枯,叶子有些红有些黄的形成色差,倒也成为一道独特的风
景,有多少果籽随风飘散,
零落天涯。正像传说中的那样,苍耳的确是用于粘人的。课间甚至上课,有同学会冷不丁地拿出
一个毛茸茸的家伙向你扎来,粘在头发或衣服上去之不掉,吓得你怪叫连声,连老师都大声喝止使坏的同学不要恶作剧,你这才稍加清醒,又手忙脚乱一阵子,好容易将那个粘在身上的东西取下来,哭笑不得,根本就不是什么爬虫或恶心的东西,不过是一个绿色植物而已,椭圆状,上面布满了针齿状触角,却是软的,不疼。
除了课堂上的惊魂一幕,平时却不曾关注到苍耳的存在,更不知道有这般诗意且苍凉的名字。看过网上图片,
见几只光秃秃的苍耳直剌剌地扎向深蓝天空,
有几分震撼,仿佛在点醒那些已经久远的往事。
曼陀罗倒好像见过。当然也因为果实,枝叶长什么样没有印象。曼陀罗的果实跟苍耳
类似,都是带刺扎人的,只不过更可怖,像狼牙棒。但奇怪的是,这般吓人的家伙却未见有同学在课堂上使坏,不知道是自己被吓着了,
还是青的不容易找到,待找到了也枯黄开裂,不好玩了。
商陆
商陆很常见。之所以常见,
是因为模样独特,让人印象深刻。商陆根茎血红,又结紫红色的果实,极像葡萄。小孩子嘴馋,
乡下又没什么好吃的,总想咬上一口,但好像没人吃
它,不敢冒险,
也就作罢。不知是少见多怪还是本来如此,许多乡
野植物,都喜欢生在潮湿之地,商陆也不例外。商陆多长于狭长幽深的里巷墙角下,
越是僻静之地,越是繁盛。记忆中村里有几处破败的瓦房,那不高的砖墙旁边就长着几株商陆。
以至后来我形成这样的感觉,
但凡见到商陆,这户人家人丁肯定不旺,
要么已无人居住,要么住的是老人,老人喜静不喜动,
商陆等植物少了人气侵扰,自然长得旺盛。也有例外的时候。父亲所在的诊所,
有一株颇为高大的商陆。诊所人来人往的,商陆却似乎未受到影响,其实也不奇怪,那株商陆挨着小院的里墙,再说旁边有别的花草和其它杂物,人是走不到的。许多年间,那株商陆就兀自立在那里,成为童年印象中的诊所象征
之一。
大概是出于莫名的敬畏,却不曾问过父亲那植物叫什么名字。冥冥中,总觉得那植物的出现,与诊所的氛围有种神秘的契合。的确,商陆血红的根茎,有些像血管,那紫红的果实,好像血的结晶,加上院子里飘延不散的药品气息,整个植物的存在,
构成了一种有些压抑的神秘味道,你知道就好,
但不能说破。父亲的诊所现已颓败,那株商陆也不见影踪。许多年后再次见到商陆,
是在知晓它的名字之后,居然出现在小区里,令我大感意外,但果不其然的是,商陆又躲在一处墙角的
凹槽里,东南两侧是废弃的仓库,阳光照不到它,南风也吹不到它,商陆的特立独行,
依然如故。
泽漆
很奇怪,许多貌似不上台面的乡野植物,
都有一个浪漫唯美的名字,商陆如此,泽漆同样如此。
现在才知道泽漆又名五朵云、
猫眼草、五凤草,每一个都让人惊艳,对得起它的外形。不夸张地说,泽漆属于最漂亮的野草之列。
小时候要是知道,必定对它另眼相看,
或者在作-45-
荏苒岁月文里大书一番,以表对家乡的热爱和大自然
的赞美。可惜,
没有如果。相反,小时候,我们对泽漆很轻视,因为,它是最常见的猪草之一。
那时候,村里人家大多养猪,
挑猪草就成为必不可少的活计,小孩子们也是主力军。所谓猪草,是给猪吃的饲料,一般切碎了混在杂粮麸糠里,加水搅匀。猪草的种类很多,
现在流行的草头,当年经常给猪吃,红薯叶是猪最喜欢的,其他最常见的,除了马齿苋,就是泽漆。
我家不养猪,所以猪草挑得少。但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对猪草还是知道一些。亲戚邻居,喜欢挑泽漆。这泽漆对土
壤要求不高,低洼潮湿之地尤其繁茂,我们那里是水乡,一两百米就有一条河道,呈密密的网格状分布,因此泽漆很多,不仅田埂沟渠,房前屋后也有。我家住在河边不远,每到夏季,尤其是大雨过后河水上涨,临河的河漫滩就出现大片大丛的泽漆,绿压压地铺了一地,像青翠欲滴的锦缎。
泽漆产量既丰,又很容易收获,它不粘
地,只需用镰刀轻轻一割,大把的茎叶就丢进篮子里了,只要找对地方,
仅需半个小时,足以给猪们一顿丰盛的晚宴。只是我看着那漂亮的叶子被当作了猪食,总感觉有些于心不忍,就像一个大家闺秀流落民间,原本的天生丽质被人忽视了,应当享用的锦衣玉食也没
有了,却被人当作随意使唤的丫鬟。
没想到,我还真有点先见之明。
稗草
必须要说,稗草我认识,
是认识最早的少数野草之一。记不清是植物学还是语文课本,有页纸上用图画出了两种农村常见的野草,一是狗尾草,
二是稗草。这两种草对每个曾经的乡下人都不陌
生,也寄托着一份特殊的感情,因此我选取稗草,当作对那个时代的最好回忆。
稗草很硬朗。无论茎叶还是穗子都很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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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易拗断,这点倒有点类似牛筋草的倔脾
气。关键它根须也很硬气,
粘地粘得紧,这就有些麻烦了,因为稗草经常长在稻田里,跟水稻争食,必须拔除。书上说稗草是农业的大敌,所谓稗是败字的谐音,所以我们从小就接受了正规教育,知道要提高警惕,
随时跟稗草作斗争。
一部乡村生活史,差不多就是在对稗草
又恨又爱的矛盾心理下度过。
恨就不要说了,要钻在水稻地里,忍受蚊虫蚂蝗叮咬、阵阵热浪袭击和锋利的稻叶随时划破胳膊手掌的危险,拔那些总是分不太清,
又不那么好拔的稗草。为什么会爱呢?根本上来说,
我们对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都带有感情,而事实上,水稻地里的稗草其实并不多,偶尔才会发现一根,再有一层,这类苦活累活一般都是大人做的,小孩子们做得少,就是参加,也是玩乐性质大于劳作性质,在乎的是好不好玩,拔了多少倒在其次。
就我来说,每拔掉一根稗草,总有一种说不太清楚的惆怅。稻田里的还好,毕竟为水稻除害,关键许多长在其它地方,
比如路边,坡渠,甚至与农田毫不搭界的地方也去拔除,心里就有些于心不忍乃至愤愤不平了。没碍着
你,拔它干什么呢?
在潜意识深处,我是喜欢稗草的。和狗尾草一样,它代表着我们那个时代对这个世界,特别是对野花野草并不知道多少的孩子们的最初理解,某种意义上相当于初心。不一样的是,我喜欢狗尾草的绒绒可爱,
更喜欢稗草的刚劲有力,甚至有时觉得,稗草虽然个头不大,但质地坚韧,柔弱的水稻在它面前,
未必显得优秀,按照适者生存的法则,为什么一定要拔掉稗草,而不让它们自然生长呢。
这可能有些幼稚得可笑。其实我不知道的是,在很久以前,稗子,
也就是稗草曾被我们的先民当作粮食,只是产量太低,后来被水稻替代。但这番显得有些苍白的争辩,并不影响我对稗草的偏爱。
那时候,我常常从地里或路边拔出一根稗草,认真地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看它挺拔
的身姿,张扬的穗头,就像一个小小的降落伞
擎在半空中。暮色四合,
夕阳西下,远处渐有烟霭升起,村人牵牛缓缓归去,
在这般田园牧歌的意境里,一个乡村少年立在那儿,无言凝视心中不知名的诗与远方。
飞廉袁飞蓬
飞廉是稍早前知道的。来源是翻看
《神农本草经》,看到两个字,飞廉。“味苦,平。久服令人身轻。一名飞轻,
生川泽。”飞轻,这名字太有意境,令人遐想,而且,感觉似曾相识。
书页有草图,不过是黑白的。继续查阅资料,有清晰的照片映入眼帘。
锯齿形的肥大绿叶,茎干粗壮,顶端有绿色球果,其状有些狰狞。却盛开鲜艳的花,类似菊瓣。
想起来了,小时于乡野路沟,
是见过这样的花的。平时它并不受待见,因为茎叶上带刺,不留神会划破手。只有开花的时候我们才
会注意到它。有风吹过,无数曳动的绒球忽远忽近,忽明忽暗,
真美。有时也会小心折几朵花儿下来,
逗逗人。大多时候还是瞧着就行。印象中见有人用了镰刀,割了它,晾于空地,
晒干。还见有人拿到父亲的诊所,院子里有摊在地上晒的,是不是交换钱药倒不记得了。好像问父亲叫什么名
字,他说叫伏猪草什么的,却不知道正是飞廉。
对飞蓬的认知同样源于一种诗意。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上大学时,对这首《卫风·伯兮》印象极深,尤其是首如飞蓬四个字,
如此直观形象的比喻,让我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思妇。同时又很好奇,能把女人的发髻说成乱如飞蓬,那飞蓬,到底是什么模样?记得当时也查过资料,
实际却没搞明白,我把飞蓬理解为蓬草,书上说蓬草根浅,秋后枯干,因体轻遇风易断,
随风而走,故曰飞蓬。由是之,古人常怀悲慨,
寄身世飘零之意。曹植有“风飘蓬飞,载离寒暑”
,李白有“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更有人们熟知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其中的蓬,就是指蓬草。
所以我对飞蓬有种朦胧的向往之心。飞
蓬,其意在飞,广漠之野,川泽山林,都是它的好去处,如无翼之鸟,逍遥天际,这份洒脱与自由,非是一般草木可以达到的。
现在搞明白了,贴子里看到的飞蓬,
也叫小飞蓬,小时候见到太多了。房前屋后,只要是阴凉潮湿的地方,到处有它的影子。习性偏爱荒蛮,经常跟许多同样喜好的植物长在一
起,比如艾草、商陆等,尤其是夏天雨后,很快能串成一片。
正所谓天上人间。看来不管多少草根的
植物,都有一种放飞自由的渴望。真正搞清楚它们的名字后,我对飞廉、飞蓬充满了敬意,或者说感同身受,因为它们的境遇和向往,和同为草根的我们是如此相似。
小蓟与益母草
将小蓟与益母草放在一起,是因为都开紫色的花。
如果说紫色代表着浪漫,那么小蓟绝对
是能引起我们丰富联想的一种。小时候的乡野,多的是实用的庄稼,花花草草并不多,就算有,也以黄白为主,比如野菊花或不知名的小白花之类,这时突然有一片星星点点的紫
色花朵映入眼帘,那种感觉,除了意外惊喜,甚至有点感动得想掉泪。
许多年间,我就是以这种复杂的心态看着眼里不知名的小蓟。
小蓟分布很广,总体来说越是偏僻荒凉,出现越多,一些荒地高岗,草滩缓坡,常可见到连片生长。印象中小蓟是
喜旱的,叶子总是蒙着一层灰尘,模糊了它带刺的边缘,而且平时通常忘记了它的存在,只是每逢开花,才会猛然眼前一亮,我那平淡无奇的家乡,怎么还有如此美丽的野花?它迎风怒放,摇曳生姿,慢慢的,我竟把眼前坦荡的平原看成漫山遍野,占据我的全部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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荏苒岁月小蓟带刺,球状花朵,
紫色的花蕊,这是我知晓的唯一答案。乡下闭塞,
问旁人也不会知道具体名字的,索性不问。某种意义上,
小蓟特别契合我非常喜欢的朴树的那首《那些花儿》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随风散,随云去,那些淡淡的忧伤与荆棘的往事,那些一去不复返的岁月。益母草比小蓟要小巧柔弱些。不像小蓟
带刺,叶片张牙舞爪,益母草不扎人,花也比较小。不过它却长得高,
有些像芝麻,一堆花缀在一起,倒也耐看。我对益母草的印象不如小蓟强烈。缺乏那种一望无垠的视觉或想象冲击,益母草更像一杯热饮,缓缓地温暖你的心灵。和小蓟类似的是,平时可能注意不到它的存在,只有开花时,才会蓦然发现,我们身边并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寻找它的眼睛。
和大多数野花一样,益母草常常悄然而至,又悄无影踪。印象中,夏秋两季,益母草总喜欢跟你捉着迷藏。一场豪雨过后,
本来空无一物的路边突然串出来一排绿色植物,再过几天,那些细长的叶子间又冒出来一堆紫色
的小花。正欣赏时,连着几日骄阳似火,花和叶子似乎都蔫了,甚至都快枯死,渐渐你忘了它,又一场暴雨来临,
如此周而复始……好多年没见到益母草。直到那次看到小区里竟然也有,就长在楼道前的花圃旁,路的两边。那时我已知道了它的名字,
只是没想到这么普通的野花,却也是一种药草,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充满温暖和爱意。
蛇床子
和益母草相反,蛇床子虽然不知道名字,却隐约觉得像一种药草。
蛇床子开白花,大朵大簇的,
很壮观。蛇床子也很常见,许多地方都可见到它的踪迹。但有些诡异的是,和不少天然花草觉得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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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蛇床子隐隐间让人有点排斥,有种欲说还休的意味在里面。
蛇床子似乎喜欢阴湿环境,尤其是所谓
瘴疠之地。一些背阳的地方,蛇床子长得挺旺,记得有僻静人家,房后的蛇床子长得老
高。至于废弃的园子杂院,
蛇床子更是茂盛,有的都窜出了墙头栅栏。这些又白又密的野花,越是长得高,长得旺,
于守旧的乡人来说,似乎越代表着不吉利,这就是蛇床子不怎么讨喜的主要原因。
其实蛇床子有时也很亲民。它生命力顽强,对水土要求不高,不自觉地扮演着护花使
者的角色。家乡河道纵横,
家家户户的菜地一般紧临河边,一些十字河口因各种原因,土壤经常出现坍塌,而蛇床子能对保持水土起到
一定作用。我家便是如此。临河一侧,除了桑树芦竹,就是不时冒出来的蛇床子了。这蛇床子和长老了的萝卜藤有些像,都开白花,有时还不易分辨,不过,蛇床子好像有种药味,更呛一些,一闻就区别开了。
正因为蛇床子的某种若隐若现的药味,我将它与父亲的诊所对上号来。父亲行医一生,换过几家诊所,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个不大
的院子。除了种的,长的,有时他会将一些半成品的中草药晒在院子里,蛇床子应该是见
过,长在那里还是摊在地上不太记得了,毕竟,蛇床子不仅带有药香,的确也是一味草药。
蛇莓尧火棘或其它
蛇莓是一种野果。红艳艳的,
类似草莓。看到图片的刹那,感到似曾相识,又不能确
定。说实话,乡下红色的野果不少,很多只是偶然见过,并没有尝过,或是尝过后觉得不好吃,渐渐淡忘了。大概除了村边一条大圩上长满了桑树,每到春天去吃那紫红的桑椹外,
其它的红果都印象不深,而且几乎都叫不出名字。
蛇莓就是如此。我们那里没有草莓,
从小不知道莓果的美味,相反,看它们硕大腥红的样子,有几分害怕。都说颜色越鲜艳可能越有毒,蛇是这样,蘑菇也这样,
这些杂草丛生,匍匐于地的野果可能也不例外。也许在小伙伴们的撺掇下尝过蛇莓,
但终究觉得不好吃,又怕有危险,不敢再尝,
所以便忘记了。我印象最深的是一种小小的红果,长在小灌木上。有条我到镇上上学必经的土路,
旁边是一道沟渠,每到夏秋两季,那沟渠上方的小灌木就结满了红果,
煞是可爱。我无数次经过那条土路,经不住好奇,终于在一个天高云淡的下午,蹲下身子,去摘那看上去没人碰过
的果子。可能是太阳久晒的缘故,
那小红果有些软,一捏便碎,散发出一股酸臭味儿,
送到嘴里一尝,果然是涩的,
难怪从来无人问津。可惜我至今不知道它的名字,哪怕现在资讯再发达,可通过各种搜索和图片精确比对,我还是不能与印象中的那个小红果对上号来。那种直觉,那种体验,是那个年代独一无二无法替代的。就让它成为童年往事的一个不解之谜吧,有的时候,遗憾比获得更令人感怀,更回味久长。
但我一直没放弃探索发现的脚步,最接近的答案可能是火棘。
火棘乡下应该是有的。果实结满的时候,像燃烧的一团火,特别漂亮,肯定会留下印象。所以当我在如今的城市见到那迷人的风景时,首先想到的是以前见
过。是的,与小山楂果的外形非常相似,但我见到的火棘长在树上,季节是冬天,
而且果实很硬,不软,又不太相像。
同样可能接近的答案包括南天竹、枸骨、朱砂根、冬珊瑚、红果冬青……事实上,
我早已摆脱了对谜团未解的沮丧,而是饶有兴味地置身于一个更广阔的世界,探寻更多的未
知领域。许多曾经见过,
或者没见过的草木红果都知道了它们的名字,就像一个埋首耕耘
的农夫,抬起头来,见到身边的累累硕果,满脸都是丰收的喜悦。
鸭跖草
把鸭跖草当作这篇文章的压轴,是将其作为一个象征,纪念那些沉默的大多数,
致敬我们永远也认不全的太多的未名植物。鸭跖草开蓝花。仅此一点,
就显得多么卓尔不群。小时候特别喜欢蓝色,
但没见过蓝色的花草,有时走在乡路上就幻想着能发现点什么,总是失望。有些星星点点的小花乍一看
像蓝色,仔细一瞧,主要还是白的,只是视觉出现了偏差。
鸭跖草似乎是一种水草,
陆上见得不多。家乡是水乡,自然可以见到。但河里水生植物很多,比如浮萍、睡莲、水花生、金鱼藻等等,岸边还有芦苇香蒲等遮挡了视线,所以倘是不坐条船,在大小河汊里穿行,还不容易发现它的踪迹。
那时候最惬意的事情,就是坐船去镇上办事,返回时经过一道船闸进入内河,可以慢慢地欣赏风景。已是黄昏时分,
白天的暑气慢慢散去,有轻风徐起,带着淡淡的水腥和清凉
向你吹来。船行得很慢,
船夫撑着竹篙,奋力地拨开各种纠缠的植物,你却自顾自地抓起一朵菱叶把玩,待玩蔫了,又将其放在水上漂浮,突然一道蓝光闪过,
你顿时眼前一亮,眼睛牢牢被那蓝色的小花吸引,再也不看还没漂远的菱叶。
你并不知道它叫什么,
但这并不重要。那蓝色小花的出现,是给单调的乡村生活一道
亮丽的点缀,赤橙黄绿青蓝紫,调色板上缺一不可,这下全了,于是,
你心情大好,不仅有回家的愉悦,更有着圆满的充实,这趟旅途,值了。
其实我见到的可能是别的花草,而不是
鸭跖草,这同样并不重要。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默默无闻的花草,无论有名还是无名,熟悉还是陌生,它们都在大地上顽强地生长着。我
们看不见它们经历的雨雪风霜,
生老病死,唯见到它们把美的背影留给我们,闪烁在这个
繁华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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