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与“总是”的语义特征分析
作者：于二慧 任海波
来源：《现代语文(语言研究)》2008年第12期
摘 要：本文在考察当代小说语言的基础上，从共时平面，对“一直”和“总是”的语义特征进行对比分析，并尝试运用在对外汉语教学上。二者相同的地方在于都可表示某种持续性。不同之处在于“总是”除了具有持续性之外，还有规律性发生的频度义、判断义。“一直”有表示空间上延伸的方向义。
关键词：一直 总是 语义特征 一、引言
现代汉语副词“一直”与“总是”在语义上均有“持续不变”之义，句法上多有相同之处。各大辞典及文献资料对二者的解释总有出入，存在以此释彼的现象，不容易把二者区别开来；在对外汉语教学中，留学生易混淆，在具体使用时，也容易出错。
我们以当代小说作为考察语料，从中随机抽取1633例包含“一直”的例句，1724例包含“总是”的例句。我们认为小说是活的语言，更能反应当代语言的使用情况。通过对语料的标注和统计分析，可以清楚地看到两者有什么不同点，有什么相同点。结合以往对“一直”和“总是”的阐释，我们还存在以下异议：
（一）音节问题
1.吕叔湘等（2005）以及李云彤（2007）都认为：“一直”+动/形结构中，“一直”后至少要有两个音节。但我们在语料中发现这样的例句：
（1）这几天一直忙，玻利维亚又有朋友来。 （洪峰《苦界》）
在语料中，我们发现了18例，占1.1％。这些词有：走、说、等、忙、抖、哭、爱、打、想等。既有动词又有形容词，既有动作动词又有心理动词。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2.邓小宁（2002）考察了二者语义上的成系统的对立，及它们在对谓词、助词、时间词、副词的同现成分等方面的选择。其中认为双音节性质形容词受“一向”的修饰不受“一直”的修饰。但我们发现了这样的例句：
（2）稿子的字迹一直清楚，偶写毛笔字，屡为书法家虞北山教授所叹服，认为超过了专门书法名家。（沉沙《扣月魂》）
在语料中，我们发现38例，占2.3％。另外，“一直”也修饰“是……的”结构，此结构里面很多双音节性质形容词，我们暂不考虑。
以上两点说明：“一直”可以修饰单音节的动词或形容词，双音节性质形容词不受“一直”的修饰也是没有理论根据的。“一直”所修饰的词语不受音节的限制，只是跟“一直”所修饰的具体动词或者形容词语义特征和句法搭配有关。
（二）与时间表达有关的问题
1.关键（2002）认为“一直”表示动作或状态在特定时间域内不间断，“总”表示动作在特定时间域内无例外地重复发生。但我们考察语料发现，有很多例句是没有时间成分修饰限定的，有的虽然有时间成分，但很难说是特定时间域。例如：
（3）爸爸对你一直是赞赏的，我想也会同意的。 （陈玙《夜幕下的哈尔滨》） 这样的例句所占的比例为88.2％。
（4）她摇摇头，自己总是奢望一些东西，有了奢望，才活得那么痛苦。 （沉沙《扣月魂》）
这样的例句所占的比例为61.3％。没有时间成分限制的例句远远高于有时间成分限制的例句，不能说明它们表示的是在特定时间域内发生的事情。恰恰相反，“一直”和“总是”往往表示经常出现的情况或长久存在的状态，我们用“恒常态”来表示。
2.另外，作者认为他们前面都可以出现表时段的时间成分，但都不能出现表时点的时间成分。但我们发现“一直”前也有表示时间点的词修饰，如：
（5）我爸进门的时候一直在叫着我的名字，好像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安顿《回家》） 这样的例句所占的比例为13.7％。从人们的心理认知上说，“一直”表示的动作行为的发生一定要有一个时间范围，可是这里“进门”这一动作瞬间就可以完成。我们认为，从认知上来说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一直”在这里已经从时间意义上转移到了情感意义上，是表示强调，是副词进一步虚化的表现。
（三）与助词的共现问题
1.有的认为“一直”接受“没有”的否定比较自由，接受“不”的否定一般只能用在假设条件句中。但是在一般陈述句中，我们也发现有这样的例句：
（6）“武侠书怎么样？”武侠书虽不如前几年那么火，可销路一直不错。 （阿登《书惑》）
“不”的位置也较自由，可前可后。
2.有的认为“总”接受“不”“没”的否定，一般只能在对话过程中对对方祈使否定的否定答话当中。在语料中，我们却发现很多这样的例句：
（7）只有改革者却还在睡梦里，总是吃亏，因而中国也总是没有改革，自此以后，是应该改换些态度和方法的。 （鲁迅《鲁迅文选》）
“不”修饰的例句占到1.2％，“没有”修饰的例句占到1.5％，“总是”受“不、没、没有”修饰的例句所占的比例为3.0%。句型并不是“总是”受否定词修饰限制的制约因素。
（四）与心理动词的共现问题
彭小川等（2005）认为“一直”可以表示情感、态度、看法，可以说：“一直很喜欢这份工作”。而“总是”却只能表示看法，不表情感、态度。原因是感情一般是长久的状态，而看法可以反复多次出现。但是我们考察语料发现这样的例句：
（8）动物界中除了生子数目太多一一爱不周到的如鱼类之外，总是挚爱他的幼子，不但绝无利益心情，甚或至于牺牲了自己 （鲁迅《鲁迅文选》）
在我们考察的语料中，“总是”修饰这类表示情感、态度的心理动词共有320例，占总数的18.5％。我们认为，“一直”和“总是”在与心理动词的共现问题上，它们的差别还是二者本身的语义特征的差别。“总是”在语义上有延续义，可以表达行为、状态的持续，也有判断义，判断义往往跟个人情感分不开，认为“总是”不能表示情感是没有根据的。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以上问题多集中在“一直”和“总是”的句法特征上面，是表层现象。要对二者做出深入的分析，还要从语义着手，从深层来挖掘二者的语义特征。下面将从语义特征对二词做详细的对比分析，并尝试运用在对外汉语教学上。
二、语义特征对比
句法搭配的不同只是形式，而对语言的理解，归根到底还是在语义上。汉语虚词的意义不好把握，但虚词的意义却对我们理解起着关键作用。所以对虚词的理解不但要从句法上来把握，更重要的是探求虚词本身的意义以及结合具体句子所表现出来的句式义。“一直”和“总是”的不同也同样体现在二者句式语义的差别上。
通过对语料的标注和统计分析，我们发现在很多情况下二者可以替换，“一直”这样的例句有556例，占考察总数的34%。“总是”能换成“一直”的有352例，占例句的44%。数据说明了二者混淆的比率还是很高的，如：
（9）反常的是哥哥。他总是在为麦其家取得胜利而努力，但是，这一天，北方传来对我们有利的消息时，他却一点也不高兴。 （阿来《尘埃落定》）
（10）张鹤鸣这几天一直吃不下饭，睡不好觉，那天发生的一切，总在他脑海中晃动。 （阿登《书惑》）
二者可以替换，而且替换之后语义上只有细微的差别，说明二者在某种语境中，句式语义上的确有相同之处。
（一）相同点：延续义，特别表现在与趋向动词的结合上。如：
（11）郁聪说，你别急，我下来拉你。人却一直下不来。 （丁伯慧《先锋时代》） （12）农民们有希望了！李长林的心情总是平静不下来，他激动得不住地在地上来回地走着。 （万捷《叩拜黑土地》）
1.恒常态。我们把这种语义特征表示为“恒常态”是为了说明动作或状态在长时间内保持不变化。此时，大多没有时间词限制，如果有，也是一个跨度很大的时间。如：
（13）他们以此比喻环境对人的影响，很有道理，后人一直引以为鉴。（毕淑敏《红处方》）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14）生活总是这样，有无数件新的事情在等待着我们去完成，可我们又总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归寒《归寒茗叶》）
表示经常出现的情况，没有时间上的限制。
2.间断性持续。主要用在一些可以重复发生的动作动词前。此时，“一直”在句中的语义向“总是”靠拢，如：
（15）突然，她的脑海里想起了那个一直说喜欢她的男人——吴大伟。 （琦君《橘子红了》）
（16）华姐是从来不会出门旅游的，她总是说，花钱跟着一帮素不相识的旅行团在一些虚假而做作的地方瞎逛一圈，带着一大堆破照片又回来，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 （晨子《一见钟情》）
因为“说”是动作性动词，动作总有完成的时候，此时“一直说”的意思就是“每次说的时候”，所以，此时“一直”的语义向“总是”靠拢，有频度的意味。
（二）不同点
1.频度义。“总是”是频度副词，有频度义，“一直”没有这种语义。
（17）我们常说：“机会总是喜欢照顾那些有准备的人”，那就让我们怀着自信心…… “机会”不是一直都有的，它的出现总是有频率的。这里的“总是”不能换成“一直”。 2.规律义。“总是”强调规律性，“一直”多表示动作状态保持不变。“总是”语义中有“规律”的意味，它表示某种动作行为按某种方式成规律性地呈现。如：
（18）真正的歌者，总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们艰辛无助的时候。（阿城等《岁月留痕》）
3.判断义。“总是”有判断义，“一直”没有。
（19）如果他草率地带走大姐，一定会引来别人议论，这样对沈家声誉总是不好。 （李晴宇《梧桐雨》）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因为“总是”里有一个义素“是”，表示判断，所以“总是”含有判断义，这种判断义多是有充分的理由，或者是通过事情发生的频度来判断事情的规律。此时，不能用“一直”替换。 4.方向义。从语言事实及人们的认知规律来说，“一直”最先出现的义项是空间上延伸的意义。
（20）我想，但愿这样一直维持到白发苍苍。 （毕淑敏《红处方》） 此时，“一直”经常与“到”等表示空间范围的词结合，而“总是”无此用法。 语义对比：
从以上分析和图式可知，“一直”和“总是”容易混淆的地方在二者都有“延续义”，都能表示“恒常态”和“间断性持续义”。二者不同的地方在于“一直”有“方向义”而“总是”没有；“总是”有“频度义”“规律义”和“判断义”而“一直”没有。“一直”典型的句式义是“保持不变”，“总是”典型句式义是“依据事物发生的频度来判断事情发生的规律”。 三、结语
本文考察了“一直”和“总是”在语义上特征上的异同点。通过对比分析，我们认为“一直”和“总是”在表示动作或状态的持续性上是相同的，但“一直”具有“方向义”，可以表示动作或状态在空间上的延伸。“总是”有“频度义”“规律义”“判断义”，这是“一直”所不具备的。
参考文献：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1]吕叔湘.现代汉语词典[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2]张 斌.现代汉语虚词词典[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3]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4]彭小川.对外汉语教学语法释疑201例[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5]任海波.“一直”与“从来”的比较分析[J].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5，（1）.
[6]张谊生.“总（是）”与“老（是）”的语用功能及选择差异[J].语言科学，2005，（1）. [7]邓小宁.“一直”与”一向”的多角度分析[J].汉语学习，2002，（3）. [8]关 键.“一直”“总”“老”的比较研究[J].汉语学习，2002，（3）. [9]邹海清.频率副词的范围和类别[J].世界汉语教学，2006，（3）.
[10]李云彤.外国留学生常用错的一组副词－“一直”和“总”[J].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2007，（5）.
（于二慧 任海波，上海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
因篇幅问题不能全部显示，请点此查看更多更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