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陆诗在历代都有较大的影响,但缺乏系统论其接受史的文章。唐、宋人对陆诗的接受表现陆诗风格在邻近朝代的影响,笔者对此进行了梳理,并根据具体诗歌作品分析了两朝对陆诗风格的观点,得出了审慎的结论。
关键词:陆龟蒙;诗歌风格;接受史
中图分类号:i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118(2012)-03-0-02
陆龟蒙的诗歌创作有两个高峰期,一为咸通十一年(870)到十二年(871)在苏州与皮日休、张贲等的唱和,另一时期则为其卧病笠泽(879年前后)时的创作。其他作品大多在游幕过程中产生,由于陆龟蒙一生郁郁,于功名无所突破,所以他的很多事迹都无从查考,诗歌也有部分无法系年。《新唐书》亦只将其记入隐逸传。陆龟蒙现有诗歌据笔者统计大约有610首,几乎包罗了晚唐除“艳诗”以外的所有风格,要附会任何一种风格都是可能的。因此历代论诗者对陆诗的风格颇有争议,笔者特将唐、宋段对陆诗风格看法颇有代表性的观点罗列于后,并于众多观点中集其相近者,总结出陆诗的风格。
一、唐、五代人看陆诗
唐人看陆诗似应最公允,以其所知深也。
陆龟蒙之至友吴融在《奠陆龟蒙文》中说:“大风吹海,海波涟沦;涵子为文,无隅无边。长松倚雪,枯枝半折。挺子为文,直上
巅绝。风下霜睛,寒钟自声;发子为文,铿锵杳清。武陵深阒,川长昼白。间为子文,渺茫岑寂。”言陆诗之自然清丽,音节铿锵,意境则渺茫岑寂,宛如天籁。
对于陆诗之自然清丽,蒋寅在《古典诗学的现代诠释》对“清”有一个看法:“作为风格范畴的清,我觉得可以表述为形象鲜明、气质超脱而内涵相对单薄的这么一种感觉印象。”王定保也有相同的看法:“陆龟蒙,字鲁望……常体江、谢赋事,名振江左……诗篇清丽。”对其清丽备加赞赏的同时,提到了常体江谢赋事,皮日休也曾经赞扬过陆诗是“客儿诗句满人间”(笔者按,谢灵运字客儿),可见对其清丽是时人共赞的。
在诗歌风格上唐人重其“清丽”,时人在唐诗选本《才调集》中选了陆龟蒙五首诗,分别是《女坟湖》、《和人宿木兰院》、《蔷薇》、《春夕酒醒》、《齐梁怨别》,这五首诗不全是清丽之作。不过韦縠在说明其编选宗旨时说:“或闲窗展卷,或月榭行吟,韵高而桂魄争光,词丽而春色斗美。”可见其在“词丽”和“韵高”二词下功夫,并不一定能代表他对陆诗的看法。所选五诗之中,《蔷薇》:“可怜细丽难胜日,照得深红似浅红。”《和人宿木兰院》:“苦吟清漏迢迢极,月过花西尚未眠。”亦有清丽气息。而其他三首更多淡远、闲逸。《春夕阳酒醒》:“觉后不知明月上,满身花影倩人扶。”《女坟湖》:“水平波淡绕回塘,鹤住人沉万古伤。”在择词上用“淡”、“鹤”之类表现闲逸。
唐人殷文圭在《览陆龟蒙旧集》诗中云:“峭如谢桧虬蟠活,清
似缑山凤路孤。”赞其清之同时,提到了峭。可见时人已认识到了陆诗中的峭拔。
事实上,时人对陆龟蒙人格的赞赏盖过了对其诗之赞赏,不过二者似乎是统一的。时人皆认为陆龟蒙闲放,是真隐士。罗隐在《寄陆龟蒙》诗中云:“龙楼李丞相,昔岁仰高文。黄阁寻无主,青山竟未焚。夜船乘海月,秋寺伴江云。却恐尘埃里,浮名点污君。”认为陆龟蒙是青山、黄阁之主;与夜船、海月、秋寺、寒江为伴之人。而与陆龟蒙同一时代的僧人齐已在《寄松江陆龟蒙处士》中云:“万卷功何用,徒称处士休。闲欹太湖石,醉听洞庭秋。”以“醉”与“闲”许陆龟蒙,真隐者生涯也。殷文圭《题吴中陆龟蒙山斋》云:“万卷图书千户贵,十洲烟景四时和。花心露洗猩猩血,水面风披瑟瑟罗。庄叟静眠清梦永,客儿芳意小诗多。天麟不触人间网,拟把公卿换得么。”认为龟蒙是应该是神仙中人,公卿徒自缚人尔。另外,尚颜《怀陆龟蒙处士》:“布褐东南隐,相传继谢敷。”亦以隐士许之。
综上所述,唐及五代人对陆诗多取清丽,而如殷文圭者也认识到陆诗中“峭”的一面,不过由于陆龟蒙在时人心目中的隐士身分,他的诗歌风格被其人格挡住了很大一部分,时人所认识到的陆诗风格多符合陆龟蒙的隐士身份,以清丽为主,闲逸、淡远、峭拔者亦有。
二、宋、金人看陆诗
宋人看陆龟蒙相对比较全面。宋金为并立政权,故将二朝对陆诗
的看法一同罗列。
值得一提的是,宋人对陆龟蒙本人的印象比较统一,皆认为他是隐士。王炎《渔村》:“闻道江村好,人家罨画中。持杯听欵乃,支策望空濛。日落收疏网,潮生系短蓬。君尝询访否,恐有陆龟蒙。”直接拈出其名,这样“人家罨画中”的地方,陆龟蒙居住方为恰当。南宋郑思肖《陆龟蒙笔床茶灶图》:“笠泽往来无定期,煮茶垂钓醉吟诗。一船清致终难画,不是散人应不知。”陆龟蒙曾作《江湖散人歌》以自况,郑思肖赞同陆龟蒙之笔床茶灶散人生涯。 对于陆诗之风格,有言其赡博者。刘克庄:“杜诗支为六家,孟郊得其气焰,张籍得其简丽,姚合得其清雅,贾岛得其奇僻,杜牧、薛能得其豪健,陆龟蒙得其贍博。”对于赡博这一说法,宋人有很多相似的提法,如言姜夔“于文无所不工,甚似陆天随”。亦有不言龟蒙赡博而学其赡博为文穷尽一类事物的吟咏方式。周紫芝有《次韵韩伯嘉拟陆龟蒙坐、眠、行、倚、食、学、书、吟八題》,作者所作已是次韵他人之作,而题中所提之韩伯嘉已先有拟作陆诗“坐、眠、行、倚、食、学、书、吟”,可见当时,陆诗之赡博是时(下转第247页)(上接第245页)人共识。
还有言陆诗思致清新,用语出奇者。胡仔评论龟蒙《自遣诗》:“数尺游丝堕碧空,年年长自惹春风。争知天上无人住,也有清愁鹤发翁”和《古意》:“君心莫淡薄,妾意正棲托。愿得双车轮,一夜生四角”时说:“皆思新语奇,不袭前人。”愿车生角不能行,思量天上也有清愁鹤发的老人,果然新奇。蔡正孙评陆诗《宫人斜》:“草
树愁烟似不春,晩莺哀怨问行人。须知一种埋香骨,犹胜昭君作虏尘”云:“此诗超出意外,用昭君事,有狐死正丘首之义。”以上三诗皆有思致,偏以奇语出之,宋人眼中龟蒙的新奇正在乎此。罗大经云:“农圃家风,渔樵乐事,唐人绝句模写精矣……陆龟蒙云:‘雨后沙虚石岸崩,渔梁移入乱云层。归时月落汀洲暗,认得妻儿织网灯。’”精绝传神,切入实景,宛若再现。金·元好问编选之《唐诗鼓吹》选了35首陆龟蒙的七律,所选诗歌亦多清绝,更有认为陆龟蒙为人清风峻节,为诗则闲逸高古,此看法颇近于唐人。范成大作《三高祠记》云松江三高(笔者按,松江三高指范蠡、张季鹰、陆龟蒙):“清风峻节相望于太湖之上。”陈造《再次赵侯韵》:“理窟疏明面面通,如君襟抱古贤同。孤标碧落行霜月,胜韵芳林度蕙风。妙语宁惟压元白,大封端合启龟蒙。”论者以为启龟蒙诗语之孤标碧落。张耒《伏暑日唯食粥一瓯尽屏人事颇逍遥效皮陆体》:“烈日炎风鼓大炉,籐床瓦枕闭门居。屏书居士持斋日,壁挂禅僧问法图。邻汲满携泉似乳,新春旋籴米如珠。饱餐饘粥消长夏,况值饥年不敢余。”行效其散,诗效其逸。
杨万里盛赞陆龟蒙诗为“晚唐异味”。他的《读》:“笠泽诗名千载香,一回一读断人肠。晚唐异味同谁赏,近日诗人轻晚唐。”他所言之晚唐异味,近于后人所归纳的“触处成诗、驰骛新奇”。 亦有认为其语多讽刺,多愤激之辞。金·元好问云:“识者尚恨其多愤激之辞而少敦厚之义,若《自怜赋》、《江湖散人歌》之类不可一二数。标置太髙,分别太甚,锼刻太苦,讥骂太过。”就认为
陆龟蒙不是真隐士,表现在诗歌中多不平之音。
亦有如严羽批判陆龟蒙的唱和诗,“和韵最害人诗,古人酬唱不次韵,此风始盛于元白,皮陆。本朝诸贤,乃以此为工,遂至往复有八九和者。”同时也有如刘克庄与严羽观点相左,刘克庄《题后林李伯高诗卷》:“险韵森严压皮陆,短章高雅逼韦陶。”特别提到陆龟蒙能用险韵,将陆龟蒙在诗韵上的功夫做了肯定。宋人看到了陆诗多方面的风格,言其思新语奇、闲逸高古、触处成诗、赡博使才。其中赡博使才可看作以“才学为诗”的表现。而对陆诗的批评暂时只表现在“唱和诗”,以为和韵伤诗。终宋一代,更多的目光仍然聚焦在陆龟蒙个人魅力,陆游《幽居》:“松陵甫里旧家风,晚节何妨号放翁。”他对其先辈陆龟蒙是很推崇的,但更多是对其人格的推崇,于诗则不置评,陆游《小筑》:“平原不复赋《豪士》,甫里但思歌《散人》。”思“散人家风”。宋人追步陆龟蒙,多步其“高风峻节”,隐者之德。
陆诗在唐、五代、宋、金所呈现的面目是渐趋清晰,渐趋全面的。与陆龟蒙同一时代之人多着眼于陆龟蒙的隐士身份,在诗歌评论上自然突出其隐士风韵。宋人多有推崇晚唐者,故陆诗的异味在宋代颇有发扬,然已有如严羽者开始批评陆诗用韵之害诗。已开始注意诗歌的不足之处,批判地看陆诗,这是非常有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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