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镬书谈比较文学与文学比较张隆溪近一年中,“”我曾数次去拜访我所敬重的前辈学者锤书先生、北京大学比较文学研究会顾问钱听钱先生就比较文学及一些有关。,问题发表了许多精辟见解比较文学目前已,在我国引起广泛兴趣与注意北京大学集中,好几个系和研究所的力量成立了大陆上第一个比较文学研究会全国性的学会也正在酝酿中。在此形势感召之下,我决定不揣浅陋理,把与钱先生几次谈话中涉及比较文学这个题目的内容略加整追记如次。,比较文学在西方发展较早,,,它的史前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古罗、马时代而作为一门学科也从十九世纪三国和德国逐渐形成。四十年代就开始在法,比较文学是超出个别民族文学范围的研究因此不同国家文学之间的相互关系自然是典型的比较文学研究领域。从历史上看来,各国发展比较文学最先完成的工作之一,,都是清理本国文学与外国文学的相互关系。研究本国作家与外国作家的相互影响早期的法国学者强调 !#∀“∀〔%&∋∃实际联系〕,德国学者强调研究,(%)∗%∋%+%,∃。%−∋∀%∀.)%#%+∋%+∀%〔比较的文学史〕都说明了这种情况钱锤书先生说他自己在著作里从未提。倡过比较文学、“”,而只应用过比较文学里的一些方法,、“比较是从”事研究工作包括文学研究所必需的方法诗和散文古代文学和近代文学文学较。戏剧和小说等等,都可以用比较的方法去研究。“比较”作为一个专门学科,,则专指跨越国界和语言界限的文学比,钱先生认为要发展我们自己的比较文学研究。重要任务之一就是清理一下中国文学与外国文学的相互关系/01中外文化交流开始得很早佛教在汉代已传入中国而马可一二五四5,,・4!波罗23, !∗。,化交流一个重要阶段的开始影响,—一三二四56于元世祖时来中国。则标志着中西文《马可・波罗游记》在西方发生巨大、在整个文艺复兴时代。,它是西方最重要的・几乎是唯一重要的有关东方的记载:%,%研究马可8波罗的权威学者本涅狄多2897・%∃”,∀。6曾把马可・波罗的《游记》与但丁《神曲》和托马斯阿奎那《神学总汇》2;.<<“=+%!∗!)∋%6・并举为中世纪文化的三大,总结并非过奖。在《神曲天堂篇》第八章,但丁描写金星天,里一个幸福的灵魂为欢乐之光辉包裹如吐丝自缚的蚕。这个新奇比喻毫无疑问是来自中国文化的影响“早在六世纪时,拜占廷帝国2即中国史书所载拂森国6就从中国走私蚕种而发展起养蚕”和丝绸业。!据拜占廷史家普罗柯庇2 4># .∋,6记载两个拜占廷,人在皇帝查士丁尼一世2?.#∀∋∋,,6唆使下∗从中国把蚕卵和桑,种藏在一根空心手杖里偷偷带到君士坦丁堡起绞罗绸缎来。从此使西方也发展以昆虫学家的眼光看来,,蚕吐丝作茧不过是蚕的,生活史中由成虫变成蛹所必经的阶段但在诗人的眼中。吐丝的“春蚕却成为为爱情或为事业献身的感人形象蚕到死丝方尽,无题》春李商隐《,蜡炬成灰泪始千,”,是中国诗中千古传唱的名句,而在西方文学中除刚才提到的但丁之外德国大诗人歌德也曾,以春蚕吐丝喻诗人出于不可遏制的冲动而创作辞意与义山诗颇Β>%∗Ε为贴合≅ΑΒ(>%,,∋%+,∋%+∀#∋,,%,!∃%∃∋%+∀%,−%Χ%<Γ.,//∋#∀∃#−%Χ%,.<∋Δ%∋,<#%Χ∋%∀%∃%∃%<+;%∋∃∃Χ,,%,Φ. ∋,,%,,ΑΗ%,,#∋%#%+!,%%<=∀Φ!∃%,践+%%# ∋,,∀#ΔΙ#%#∀∗∋%+%ϑΦ%%,∋%Δ%∗∀,Κ.#∋,∋,%<7,∋,%#∀%,.,∃∗拄0∀%∋%+∀Χ,:∋#%!%,%,;)#∋%+∋,)%#%+∗!##%氏/00—如果我不再思考或写作,肠叮.∀!=#!#,(∋∋生活对于我也就不再是生活。你岂能阻止蚕儿吐丝结网哪怕它是把自己织向死亡,。它从体内织出这珍贵的柔丝一息尚存,,决不停息,直到把自己封进自制的棺材里。此外如元杂剧《赵氏孤儿》、,已经有不少文章论述过它在欧洲的流。—《塔索》,第五幕第二场传以及它对英法某些作家的影响文学中产生影响,钱先生指出此剧不仅在英法∋%∀!3%、意大Λ∗诗人麦塔斯塔西奥2Μ/,∀#∀。Β/。,,/ΙΝΟ一/ΠΟ16的歌剧《中国英雄》2−Θ!%Ρ∋,%#%6也采用这个题材并且在剧本前言2)!<%∀,。6中声明这一点Σ。这个问题值得让留心中意文学关系的学者去进一步研究外国文学对中国文学的影响,是还有大量工作可做的研究领域。自鸦片战争以来,,西学东渐8,严复、林纤的翻译在整个文化,界都很有影响西方文化“、而五“四以后的新文化运动”更有意识地利用包括俄国和东欧国家文学的外来影响冲击封建主义旧”。文化的国粹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郁达夫、闻一多以及活跃在当时文坛上的许许多多作家、诗人和理论家,都从外国郭沫若自文学中吸取营养,做了大量翻译介绍外国文学的工作、。己曾说他写诗受泰戈尔歌德和惠特曼影响,他诗中那种奔腾呼。号,与他研习德国浪漫诗人显然有密切的关系,当时的重要作家,无一不精通一种或数种外语深深浸淫于外国文学的影响之中、因此,研究现代中国文学而不懂外语。不了解外国文学,,就很难摸到底蕴有人不必要地担心,,以为一谈借鉴和影响,就似乎会抹杀作家的独创性/0Τ贬低他作品的价值这其实是一种狭隘的偏见。现代中国文学受外国文学的影响是毋庸讳言的,,但这种文学,借鉴不是亦步亦趋的模仿拿”。而是如鲁迅所说“放出眼光自己来,因此比较文学的影响研究不是来源出处的简单考据,而是通过这种研究认识文学作品在内容和形式两方面的特点和创新之处。就中外文学,尤其是中西文学的比较而言,,直接影响的研究、毕竟是范围有限的领域而比较文学如果仅仅局限于来源和影响原因和结果的研究”,按韦勒克2Υ%,%色∗%∗6Α%Δ讥消的说法”,不过比较文!“%“!是一种文学外贸2∀+&∋),∀∃%!&∗∋∀%∀.%#6%。学的最终目的在于帮助我们认识总体文学2∗∋∀∀!∀.乃至人类文化的基本规律,)!,∗%6所以中西文学超出实际联系范围的平。行研究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极有价值的,这种比较惟其是在不。同文化系统的背景上进行所以得出的结论具有普遍意义<钱锤!书先生认为文艺理论的比较研究即所谓比较诗学24 !% ∋∀、%∋∀46#是一个重要而且大有可为的研究领域。如何把中国传统,文论中的术语和西方的术语加以比较和互相阐发重要任务之一。是比较诗学的。进行这项工作必须深入细致,,不能望文生义中国古代的文学理论家大多是实践家诗文,要了解其理论必须同时读其,否则同一术语在不同的人用起来含义也不同,若不一一辨别分明必然引起混乱,。“”钱先生最近发表的诗可以怨2见《文学,评论》今年第一期6两篇文章中的用语“,就是比较诗学的一篇典范论文就有幽吵精微的辨析”,。其中对韩愈”,里韩愈《送孟东野序》“说物不得其平则鸣并不同于司马迁所说发愤所为作“,而他才是,在《荆潭唱和诗序》里说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诗可以怨一个明确的注脚,”。在这篇文章里钱先生旁征博引用大量材料令人信服地说明中国和西方都认为最动人的是表现哀伤或痛苦的诗很多诗人和理论家在说明这一点时不仅看法相近而月取替用语也常常巧合,,这就指出了比较诗学中一个根本性的规律钱先生认为研究中国古代的文艺理论不仅要读诗话话、。,、词曲论之类的专门文章,,还应当留意具体作品甚至谣谚。、训沽之类因为很多精辟见解往往就包含在那片言只语当中、研究文论还应留意画论乐论“,象文论中品诗言韵”,“”,就是取譬音乐而最早见于谢赫论画的六法这与印度和西方文艺理论中以不绝,余音喻含蓄有致的韵味页6。,如出一辙2参见《管锥编》第四册第/0Β1,同时,对于脱离创作实践的空头理论钱先生不甚可许他,。强调从事文艺理论研究必须多从作品实际出发加深中西文学修养,而仅仅搬弄一些新奇术语来故作玄虚、,对于解决实际问题毫“无补益,他举了一些现代法∗批评了象克利斯蒂瓦2?.∋,美文论家滥用结构主义的例子∀%”,∋ς#6这样一类人的理论Ω,。。各国文学要真正沟通是必然的途径,必须打破语言的障碍所以文学翻译也是比较文学所关注的一个重要方面,钱先生在《6一文中林纤的翻译》2见《旧文四篇》对文学翻译问题提出了许‘多见解,认为文学翻译的最高标准是,“化’。把作品从一国文字转变成另一国文字既能不因语文习惯的差异而露出生硬牵强的,痕迹质量,又能完全保存原有的风味,那就算得入于化境,。‘’。”钱先生在谈到翻译问题时,认为我们不仅应当重视翻译努力提高译文,而且应当注意研究翻译史和翻译理论,在各国翻译史里早期的译作往往相当于译述或改写近国货,以求把外国事物变得尽量接。“”,以便本国读者容易理解和接受,天演严复译赫青黎《”,论》态度不可谓不严肃了许多译者自己的阐释人的口述写成,“一名之立,旬月脚橱,但实际上加进。林舒根本不懂外文他的译作是根据别,遇到他认为原作字句意犹未尽的地方“往往根据、自己作文标准和古文义法为原作者润笔甚至改写十七世纪的翻译马蒂生29Ξ述。”。英国十六,这种改译的例子也很多、,《剑桥英国文学史》及; ∋,),3∀∀+∋%##%,6斯宾干2?Θ6等人都有论黑格尔《美学》第一卷第三章有论剧作家处理题材的不同方式/0Ι一节,。.说法国人出于对本国文化的骄傲2#∋%#4%<Ψ!∃∀∋!,+<。,∀6把.外国题材一概本国化2莱尔马赫29ΗΘ+Χ%,%#∋%,.,∗∋#∋%∀6这和施;%+∗%∋%<,+%6论翻译分两派的话正相发明≅,一派让作者安然不动不动−%!,使读者动身上外国去。另一派让读者安然!使作者动身到本国来6论德、意大利诗人列奥巴蒂2ϑ∋4,<。∃∋ 法两国的翻译不同。和于两国语言性质的不同,也和黑格尔的话印证钱先生用黑格尔《美学》中的论述来谈论翻,译问题,显然是把翻译当成一门艺术来看待,因此适用于其他艺,术的美学原则也应当适用于文学翻译,。就目前情况看来,我们对翻译重视得还不够也还不够深入,高质量的译文并不很多,翻译理论的探讨这种种方面的问题。也许我国比较文学的发展会有助于逐步解决比较文学在我国真正引起学术界普遍注意,可以说是最近几,年内的事,而一旦大家注意起来、,希望促其进一步发展的时候,对于比较文学的性质要“。内容、方法等等理论问题就有探讨的必≅?3Ρ的的话说钱锤书先生借用法国已故比较学者伽列2”比较文学不等于文学比较2−7∋∀∀“4。∀.%,4!< Ι%,’%#∀ #一<Μ∋#!,∗∋∀∀!∋%6。意思是说、我们必须把作为一门人。文学科的比较文学与纯属臆断由于没有明确比较文学的概念之处的中外文学作品加以比较入的结论,东拉西扯的牵强比附区别开来,,有人抽取一些表面上有某种相似既无理论的阐发“,又没有什么深。为比较而比较∗∋∀%∀.,这种文学比较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事实上2%!,∀,比较不仅在求其同#∀∋Ω%%也在存其异,即所谓“对比文学,”6。正是在明辨异同的过程中。我们可以,认识中西文学传统各自的特点不仅如此,通过比较研究我们,应能加深对作家和作品的认识对某一文学现象及其规律的认识这就要求作品的比较与产生作品的文化传统、,社会背景。、时代心文学之理和作者个人心理等等因素综合起来加以考虑换言之,怀念出版战线的老战友华应申—徐雪寒应申同志逝世已经两个月了,但是他纯朴不能去怀。。、坦率而真挚的音容笑貌“,一直萦回在我的脑际,,维古昔以怀人兮心徘徊以踌躇,”由近谈起罢Ζ,那还是关在牛棚的时节的历史。一批批从广西来的人向我调查应申,调查,当然并无不好Σ但在那个时期它是另有含义的,我断定,对于这位象金子那样纯净的人,也正经历着烈火的,“锻炼早”。以后“远道辗转传来有关他的遭遇”,尽管广西的秩序恢复较,,四人帮在那里不能为所欲为,但听到的种种也够令人毛,骨惊然啼笑皆非。一九七七年底,,他调回北京工作过年后,,他和储继同志一起来看望我们我和他有二十四年不见了,感到他清灌瘦弱,音容憔悴。他对我问长问短关怀备至,也谈到十间的比较应在更大的文化背景中进行心理学、,考虑到文学与历史哲学。、、语言学及其他各门学科的联系因此,钱先生认为,,向我国文学研究者和广大读者介绍比较文学的理论和方法开设比较文学导论课程,在大学他又希,是目前急待进行的工作。同时,望有志于比较文学研究的同志努力加深文学修养和理论修养际去从事于具体的比较研究,实而不要停留在谈论比较文学的必要性和一般原理上正象哈利≅。・列文2Ψ[−%Ω∋,6所说那样∴,。.,%)%≅是时候了,去实际地把文学作比较吧一九八一年六月/0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