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合水,我是比较陌生的。但一路走来,熟悉的不熟悉的那些县区,都会带给我们意想不到的收获和惊喜。
到达合水后,在合水宾馆大厅里,我看到了一幅展现子午岭风光的巨幅落地式展示画。画面上的子午岭林木茂密,风光旖旎,这应该是仲秋季节的子午岭风光,漫山金黄的树叶中间缀着红、绿、橙各种颜色,在阳光照耀下,泛着金色的光芒,美不胜收。从庆城一路过来,看到的都是已经收获过的庄稼地,沿途满眼都是典型的黄土高原风貌,乍见如此美景,既惊讶又兴奋。我贴近玻璃细看那幅画。“天哪,这竟是一幅刺绣作品!”我几乎是喊出来的,与我同行的几位也都才再次认真端详起那幅作品来。“这是我们县境内子午岭腹地的景色,是由最好的刺绣能手以陇绣针法绣出来的,称得上是陇绣中的精品。”邓主席在一旁给我们介绍。仅此一幅刺绣作品已让我对合水刮目相看了,因此,不放过任何机会向他们了解合水的情况,包括在饭桌上。
到晚上回到住处的时候,对合水县的概况已经略知一二了。
甘肃合水县,上世纪70年代因出土“黄河象”而震惊世界、这里还有中国自北魏以来没有断档的石刻博物馆、有中国“最瘦”的宋代砖塔、有2000多年历史的秦直道遗址、还有秀丽壮美的子午岭。此前,我只知道陕西旬邑县博物馆有一架出土的“黄河象”化石,想不到这里也有“黄河象”,而且号称是目前发现的最大最早的“黄河象”。
带着期待、兴奋与疑问进入了梦乡。
清晨起床拉开窗帘,这是入秋以来难得一见的大晴天,心情十分爽朗。早饭后,我们赶往合水县境内的子午岭。合水县处于子午岭腹地,用当地俗语说就是处于子午岭的“腰窝”部位,全县的森林覆盖率达到了56.9%。子午岭又斜贯南北,横穿合水全境,将全县版图天然分成东西两半。子午岭以西,原阜旷阔,川塬交错,土地肥沃,是主要农耕区,当地人都将岭西称作“前原”,其中包括面积最大的西华池原区,也是合水县城所在地。子午岭以东林海茫茫,草木茂盛,是主要林牧区,人称“山后”。“山后”与华池县、志丹县、富县相接,也是红色文化的聚集区。
从县城去往子午岭的途中,我们先来到了临近子午岭的张举原,这里是当年包家寨会议召开地。1933年11月3日至5日,中共陕甘边特委、工农民主政府和红军临时总指挥部在包家寨子召开了第一次联席会议,史称“包家寨会议”。这次会议确定了陕甘边地区革命斗争的战略重点为南梁地区,确立了根据地发展的基本格局,从危急中挽救了陕甘边地区的党和红军,成为陕甘边地区革命斗争的一个历史转折点。
包家寨是一个再小不过的梢山原峁,地势较高,视野开阔,四面沟壑纵横,周边全都是梢山密林。我们先前走过的镇原、环县、华池、庆城等地,当年陕甘边红军驻地或办公场所几乎都选择这一类地形的地方。陕甘边党组织和红军以南梁为根据地,把子午岭作为主活动区开展革命斗争。合水的“山后”与华池南梁地区紧紧相连,是革命活动的主阵地,著名的“太白夺枪”就发生在合水县“山后”子午岭林区有“小江南”之称的太白川。
在合水,每一个山川原沟间都曾留下过红色的印迹,但遗憾的是相较华池,这里的红色文化整理、保护工作不尽如人意。如果不是那几孔年久失修的窑洞前立着“包家寨会议旧址”的石碑,没人会知道这里曾经在陕甘边革命史上起到过怎样重要的作用。借着自然光看到,窑洞并不大,入深五米左右,高不过三米,空间十分狭小。一张破旧八仙桌,三条笨拙条凳,都铺满了厚厚的尘土。墙上悬挂着当时参加会议的先烈照片和生平简介,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听政协同志说,合水县已经做出了保护修整文化遗址的规划,我们下次来的时候,这里将会是另一副模样。
包家寨会议会场窑洞旁的一个小窑洞里,住着从陕北富县来的一对夫妇,他们在这里圈养着近百头山羊。在这里我们见到了陕北民歌《五哥牧羊》中所唱的“手里拿着揽羊的铲”的那个铲。其实就是一个比较小的铁铲头,安着细细长长的铲把。据他们讲,随着封山育林政策的实施,以前的放养方式被禁止,这里出台了承包荒山种植牧草、圈养牲畜的优惠政策,他们冲着这些优惠政策来到了这里,当起了牧羊人。简陋的住处,简单得再不能简单的生活用具,可以感受到他们近乎清苦的生活。但他们很乐观,在交谈中向我们憧憬着他们未来的幸福生活。面对他们,我再次领悟到“知足常乐”这句话的深意。
有两棵树在张举原演绎着两个自然奇景,一棵千年古槐,一棵巨型文冠果树。槐树是我们北方常见的树种,在泾河流域每个县区几乎都有古槐。槐树生长缓慢,一般生长20年的树径也只有碗口粗细,合水的这棵古槐生长在张举原最高处,几里地外就能看见这棵气势磅礴的古槐,主干高大,约6米左右,树围近10米。裸露的树根和离地面较近的树枝上缠挂着一节节红色的绸带,树根前方有一个小佛龛,有供奉过的痕迹。听说,这棵古槐是中唐时期所植,距今已有1300多年了,百余人聚在树下也只能占到树荫的四分之一。仰视古槐,主干向上三四米后,分为九大分支向四面撑开,阳光透过树干在枝叶间摇曳着金色的光芒,好似九条飞龙直冲云霄。
关于这棵千年古槐有着许多传说。也难怪,汲取了上千年日月精华的树木,早已透着一股睿智和灵气了。在我看来,它已经不是一棵树了,而是一位千岁老人,这里曾经上演的一幕幕人间悲欢剧都被他尽收眼底,枝枝叶叶都藏着故事。
古槐以东500米,有一棵巨型文冠果树。文冠果树俗称木瓜树,属灌木类,很难成树。也许是因千年古槐的佑护,这棵文冠果树竟长得高达四米,主干直径近一米,树冠笼罩面积达到100平方米,十分罕见。据专家测定,它的树龄已有八九百年了,照此推算,应该栽植于北宋徽宗时期。
这一老一少两棵树,让人感慨大自然之神奇,也更显这片土地的厚重与神秘。
出土的文物考证显示,约在20万年前,人类就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周先祖不窋徙居庆城时,也点燃了合水农耕文明的火炬,从那时起,先民们在合水的生产活动越来越频繁。春秋战国时期,合水是戎、狄等少数民族的游牧区,属义渠国。秦灭义渠后,置北地义渠道,至隋朝之前,合水大多是在羌、胡、西夏的控制范围之内。直到隋开皇十六年设置合水县,才开始了合水作为一个建制县的历史,距今已有1400多年了。
就在我们还讨论着包家寨会议、大槐树、文冠果树的时候,车子停在了位于子午岭隧道顶部的秦直道山庄。“秦直道”于我们并不陌生,它与秦长城是秦统一全国后完成的两项巨大宏伟的国防工程,是大秦帝国重要战略防御体系的组成。秦直道既是重要的军事运输线,又是中原与北疆经济文化交流的大动脉,这条世界上最早的“高速公路”长900公里,南起陕西淳化县,北达内蒙古包头市。秦直道从淳化起,经旬邑县石门关上了子午岭,沿子午岭主脉蜿蜒北上,经正宁、宁县进入合水的午亭子,合水境内秦直道总长达70公里。在合水,秦直道经固城、太莪、嵩咀铺和太白四个乡镇,从嵩咀铺乡的麻子崾岘进入华池县。
在绵延起伏的子午岭主脉上,秦直道穿山越岭,坡度平缓,路面宽阔,沿途可以清晰地看到“堑山堙谷”、“修筑土桥”、“修建城障”、“堆筑烽燧”的情况。合水境内秦直道路面宽6~10米,一些路段还依稀可见车辙的痕迹。据勘察,从午亭子到麻子崾岘,沿途共筑土桥50多处,烽燧30余座,寨堡窑庄20多处,古刹庙宇30多处,古墓葬20多处,碑雕石刻100多处,人文景观十分丰富,据说当地还有扶苏庙和蒙恬墓。秦直道山庄前院有一条通往后山的石阶,一直曲曲折折地通到山上,那儿有甘肃省政府1993年立起的“秦直道”石碑,也可以清楚地看到秦直道的痕迹。
这条号称世界上最早的“高速公路”,经过两千多年岁月的轮回,已被成片的林木覆盖,能看到的只是落满枯枝败叶的一条弯弯的羊肠小道伸向丛林深处。这让我想起了“世间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的句子。反之,即使初建成时多么宽阔壮观的路,无人走了,路也就消失了,但是它曾经的辉煌却被人们永远地铭记。
离开秦直道山庄,我们驱车向子午岭深处进发。子午岭是桥山山脉的一条支脉,介于泾河与洛河两大水系之间。
据史书记载,子午岭西挽宁庆(甘肃宁县、庆阳),东接延安,南连耀州,北抵盐池、定边,绵延400多公里,横跨陇东地区的正宁、宁县、合水、华池四个县的24个乡镇,主脊长达250多公里。是陇东地区涵养水源、调节气候的“绿色水库”,它与六盘山分踞泾河主干流南北,守护着千万泾河儿女。
车子在子午岭山道上盘旋,窗外美景吸引着我们的眼球。铃铛般的文冠果、红绿相间的野酸枣,还有不知名的野花野果遍布山坡,红艳艳熟透了的山楂,黄灿灿、沉甸甸的杜梨挂满了枝头。
我们在子午岭腹地的一个观测点停下来,站在这里极目远眺,这不正是我们在宾馆看到的那幅图景么!被秋霜浸染的枫林红透了山梁,黄绿相间的桦叶、碧绿苍翠的松针,还有无数不知名的树木漫山遍野,被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渲染着,绚丽的色彩一直涂抹到视线不可及的远方天际。
徜徉在这如画般的美景中,呼吸着清新流香的空气,合水政协的朋友自豪地给我们介绍子午岭的情况。子午岭合水段叫青龙山,是子午岭中段的主脉,其面积占取了合水全县的一半以上,是整个子午岭林区原始森林保存最完整的地段,森林覆盖率68%,面积达1600平方公里。岭东的葫芦河、苗村河流入洛河,岭西川河、固城河汇入泾河,这些河流常年清澈见底,浇灌着岭下万亩良田,使合水成为“陇东粮仓”县区之一。
子午岭林区内有上千种林木,其中有一棵千年酸枣树堪称全国之最;动物有150多种,国家珍稀动物6种;花卉植物更是千奇百态,其中紫斑牡丹最为珍奇,属世界珍稀植物。紫斑牡丹俗称野牡丹,是中国牡丹家族中最重要的成员之一,也是国家珍稀涉危三级保护植物,因为其花瓣内侧基部有一个明显的紫色斑晕而得名。之前,我国的学者专家先后在秦岭山脉及其东延的伏牛山、湖北的神农架等地,找到了真正的野生紫斑牡丹。合水境内子午岭不仅发现了紫斑牡丹,而且生长面积比较大。
听他们介绍后,我提议去看紫斑牡丹。但由于时间紧,加之林深路远,要去得提前做好各种准备,而且还要经过相关部门审批。寻访紫斑牡丹的计划只能暂告搁浅,我们相约以后再有机会一定要去探寻其芳踪。
从子午岭返回途中,路经位于合水县东北20公里处的城关镇。这里曾是合水古县城所在地,因为北川河与县川河在此交汇,合水县也因此而得名。
这里视野开阔,景清田丰,因一面依山,三面临川,城廓状似葫芦,所以也被人们称为“葫芦城”。合水老城始建于唐高祖戊寅之年(618年),扩建于宋仁宗辛巳之岁(1041年),范仲淹戍边时领兵监修,城关镇承载合水县置所在地也有上千年的历史。直到1949年合水全境解放,县政府才从老城移驻西华池,1952年经政务院核准,正式批准西华池镇为合水县政府驻地。自此,老城镇退出了合水政治中心的舞台,这里曾经上演的一幕幕历史成为了永恒。
沿老城镇继续向西南行进,来到了从庆城方向进入合水的第一个乡镇板桥镇,举世瞩目的“黄河象”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1973年1月20日,合水县板桥公社河口电站工地上,民工们在工地南侧穆旗村马莲河西岸木瓜沟山下,发掘出了一具完整的大象化石。由于古象发现地的马莲河属泾河水系,而泾河又是黄河的较大支流,因而命名其为“黄河古象”。
我们来到“黄河古象”发现地,这里距今天的马莲河250米左右。因地势所致,河水在这里打了个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U”形大弯,河湾里竖立着一块由陕西籍著名书画家刘文西题写的“黄河古象出土地”纪念碑。细看碑身,在碑文四周雕刻着不同姿态的黄河古象100头,所以此碑又称“百象碑”。石碑旁边是一座汉白玉黄河古象雕像,花岗岩座基上篆刻着古象的简介。
因为是露天展示,石碑和汉白玉象已经有了大自然侵蚀的痕迹。但雄健的古象依然倔强地静立在这山水之间,似乎默默地向人们诉说着远古的自然风貌和岁月的沧桑变迁。
“黄河古象”化石早在1973年就被发现。可直到2007年,合水才有了黄河古象展厅。当年黄河古象化石被发现后,全部运往北京,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投入了30多人进行修复、复原和装架固定。装架后的古象身高4米,体长8米,门齿长3.03米,其个体之大、年代之早、保存之完整,为世界之最。
对黄河古象化石的研究进行了整整一年,经专家鉴定,黄河象出土于红色土层底部的河流相地层,距今200至250万年。黄河象属长鼻真象科剑齿象属,是地球上早已灭绝的一种大象,这种象门齿粗大,平行排列,弯曲度小,就像两把剑,因此被称为黄河剑齿象。这头象头骨是正方形,额面平缓,鼻子上有一“八”字形槽状韧带窝,枕骨缓慢过渡,有7节颈椎,20节胸椎,5节腰椎,背脊单峰,最高点在肩部,四肢粗壮,脚为五趾,它臼齿齿冠较低,釉质层较厚,从它各个部位骨骼形状和发育程度以及体格特征可以证明它是一头老年公象。这头大象是在沼泽地饮水时陷入泥潭,由于体重达10多吨,终于越陷越深,不能自拔而斜倚毙命,这头不幸的大象痛苦而孤独地在这里站立了几百万年。
后来,专家们又在发现黄河古象化石的周边勘察,相继发现了原脊象、平额原脊象、长鼻三趾马、真马、似双峰骆驼、羚羊、安氏鸵鸟、中间原鼢鼠等化石标本。通过花粉分析,草本植物占到了70%,说明当时这里曾是稀树灌丛的热带干旱草原,类似今天撒哈拉沙漠以南的稀树草原。
1974年10月,复原后的“黄河古象”原始化石标本在北京自然博物馆展出,它雄伟庞大的身躯,使参观者惊叹不已。北京科教电影制片厂摄制了电影《黄河象》,1975年正式放映。1981年“黄河象”应邀赴日本展出半年之久,引起了世界瞩目。
国家教育部将这一重大考古发现作为教材内容写进了小学语文课本,人教版的小学第十册语文课本中《黄河象》一文,关于黄河象出土的情况是这样写的“1973年的春天,甘肃省的一些农民在这里挖掘沙土,忽然发现沙土中有一段洁白的象牙。他们立即向当地政府报告,后来在当地政府的指挥下进行挖掘……因为在黄河边上出土,这头大象被命名为黄河象。”
不知道别人看了是什么感觉,作为一名记者,我认为这篇课文中有失误之处。首先应明确其发掘地,其次“因为在黄河边出土”这句话绝对属谬误。“黄河古象”出土于马莲河畔,马莲河属于泾河水系,泾河是黄河的二级支流,应该说“因为出土于黄河流域,因此命名为黄河象。”我觉得这样才更符合实际,也更确切。
而作为黄河象出土地的合水,大象化石被运往北京后,当地人也难有缘再见到黄河象了。合水县历届政府及甘肃省、庆阳市政府多次与相关部门协商,在黄河象出土35年之后的2007年,黄河古象化石几经周折,终于重回故里,整个合水、整个庆阳甚至整个甘肃为之欢欣鼓舞。
为此,合水县在县博物馆西侧新建了“黄河古象”展厅,展厅雕梁画栋,雄伟壮观,长28米,宽17.2米,高13米,仿明清宫殿式古建风格。著名书法家吴三大题写的“黄河古象展厅“六个鎏金大字昭然醒目。走进宽敞明亮的展厅,黄河古象高大雄伟的骨架鹤然立在展厅中央,身后有仿真的大树,足下是葱绿的草地,呈现出无限的生机。影壁上播放的科学电影制片厂摄制的《黄河古象》把我们带入了远古时代,我们也“穿越”了!这样的电影应该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放映“正式”影片前放映的一些科教片之类,那时觉得特神奇特神秘也离自己很远,今天我却来到了黄河象的故乡。
当我回到家后,告诉女儿黄河象的故事时,女儿和我幼时一样充满了好奇和憧憬。由此我再次想到了教科书中的《黄河象》,我本无名小卒,对专家学者们编审的教材不该有异议,但事实总归是事实,严谨客观的态度到何时都应该坚持和倡导。